【跨年联文】岁岁年年依旧

关键词:跨年夜

文: @黎禾luNa 


今年的冬天可真暖,陵光想。

宫里早早支起了暖炉,内侍们忙上忙下,把地毯换成羊绒的,拆下寝殿薄薄的帷帐,再将金贵的幼狐绒面罩上去,只消拉下来,便透不过一丝寒风。

一年到了头,本是最严寒的时候,可年轻的帝王只着单薄的常服,浑然不觉得冷似的。颇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昏庸,陵光仰起头,自嘲一笑,入喉的佳酿缓缓流淌入五脏六腑。

“公孙,再给孤斟一壶酒吧。”

陵光靠着贵妃榻,裘皮大氅只盖住了半个身子,他幽幽地看着面前空落的琉璃酒盏,漫不经心地说道。

“王上,少喝两杯吧,后半夜您还得守岁的。”

是啊,夜还长着。

身边的人这么劝着,陵光不由得抬头望着斜顶边的窗棂上,一格被分的四四方方的微光打在上面,虽殿内被帷帐隔得晨昏不分,但薄薄的月光在窗棂上一格一格的移,宣告着这夜才刚开始。

可没这烈酒暖身,又该怎么熬过漫漫长夜。

“公孙,倒上。”

陵光闭上眼,简短的字音吐露着不满。

身旁果然不再有劝阻,细而悠长的酒声从长嘴鸳鸯壶中缓缓流淌出来,注满了酒杯。

陵光却没急着喝,仿佛只是斟满杯了酒,他心里的某个空缺就能填上。他只慢慢地吸气吐气,要把酒香一丝不落地纳入怀中。

“你也喝两杯,陪孤一起。”

陵光缓缓抬起眼帘,眸中盛着水光,就连王命都缱绻出柔情。

可对面的酒杯逐渐凉透,却纹丝未动。

“王上这……不会再得伤寒吧。”

近旁服侍的年幼内侍,忐忑地看向旁边的师父。

“那你上去,给王上把大氅盖上。”

见陵光闭着眼,摇摇欲睡,老内侍的声音放大了一些,用冻得缩起来的胳膊肘戳了戳小徒弟。

“我可不敢,”小徒弟也不傻,瘪着嘴悄摸说,“王上成天自言自语,不知在对谁说话,我上去惊扰了圣驾,小命还保得住么。”

“知道你还管那么多闲事,”老内侍一指头戳了戳小内侍的脑袋,“王上这是心病,难好的。”

小内侍默然无语,端着托盘,上面一壶刚热的醇酿,壶嘴里溢出丝丝缕缕的酒香,勾缠着人的神思,如温柔乡般令人一招不慎便沉醉其中,不知今夕何夕。

陵光朦胧地眯着眼,唇边还留有半抹未褪去的笑意,神思却清明,榻边的小声低语一句不落地听在耳里,他一伸手就勾过酒杯,杯壁透着温热,暖和了他总是冰凉的手心。微晃的琉璃杯荡漾出醇香的波光,映出那张风华无双的面容,公孙钤的音容笑貌一如往昔,薄唇总是紧绷,一张一合间带着三分薄怨和无可奈何的宠溺。目光如炬,分明是严肃的,眸底又托着满满的深情。

可酒杯对面空落落的。

陵光端起自己那杯,虚空中碰了碰,仿佛那人便应和了他一般。

“王上,万不可再饮了。”

帷帐被掀开了一个角,很快又严丝合缝地盖上,来人熟稔地快步进前,抬手仍恭敬地行了个觐见之礼。

你终于来了。

帝王急切地支撑起半醉的身体,倾身向前,大氅被撇在一边,无知无觉地滑落在地。

“快上前来,公孙,孤这酒都热了两回,酒香都散了。”

“王上,明日的朝岁还等着您主持,一身酒气,如何进得庙堂啊!”

殿下靛色长袍的青年副相重重叩首,紧绷的上半身伏贴着地面,恳切地行了个大礼。

帝王一见此状,只觉烦躁,长袖一挥扫翻了盛满的两杯暖酒,别过身子,下了逐客令。

不是你,终究不是你,钤,若是你,才不会这般急言冒进,若是你,总该愿意陪陪我的。

我等了你这么久。

这么久……

陵光呢喃着,眼前恍惚起来,远处昏黄的烛光下,负手而立的朗朗青年,仿佛真在向他招手。自己便飘然地追随着光亮走了过去……

许久,寝殿中再无声响。年幼的内侍才战战兢兢地点着脚尖上前,为陷入梦境的帝王盖好厚厚的棉被。

“王上又在前厅睡着了,咱这岁还守不守了?”小内侍进退两难地看向师父。

年老的内侍见惯了一般,不动声色地上前扶起仍跪在地的副相大人:“大人,小奴本不该多嘴,可王上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,您还是先回吧。”

新上任的公孙副相虽处事仍显稚嫩,却也听得懂话,低叹一声,也不在这儿自讨没趣。

守岁不守岁的,也是旧礼,如今连王上也不在意,他一个外臣又有何资格以下犯上。若是叔父仍在……王上必然愿意听一听的,天璇想必不像如今这般颓唐了罢。

老内侍目送副相离去,灭了门口的两盏灯,一缕长烟从烛芯间消散,好似也在默然哀叹。老内侍年近花甲,不免慨叹人世无常,方才离去的年轻副相,眉宇间依稀有些已故的公孙副相的影子,却终究还是个孩童,少了些那人的君子端方,人人都道他是仗着家里的裙带关系一跃接替了副相一职,公孙家族仿佛平步青云一般。可老内侍自陵光幼年便侍奉在侧,他眼见着风起云涌,潮涨潮落,见过帝王的狠厉,也见过他不为人知的深情付与一抔灰烬。

如今,唯有残存于世的一点愿舍,全在那似曾故人的眉眼间,聊以自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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